2012年5月9日 星期三

我不是許涼涼

還好我不是許涼涼,我不愛年輕人,不需要花費力氣的壓抑渴望,腦子的運作也沒有這種邏輯。雖然有時看著電視裡的年輕肉體,青春亮麗,如此精雕細琢,夢幻甜美,美侖美奐,就那個瞬間,我覺得可以體會令人討厭的松子的心情,但只是理解,不是親身體驗那激動,從來沒有。

但是,許涼涼卻常常讓我想到自己,李維菁筆下的許涼涼,蒼桑孤獨,冷淡如鬼,卻真情如火,不顧一切,難堪落魄,聲嘶力竭嘶吼著想在小12歲的年輕人身上尋找愛情。

「如果你們…覺得我很醜,其實也不是,我看起來比實際年紀小上十歲…現在其實是我這一生最美麗的時候…過去少有人叫我美女,反而現在獲得的讚美比較多」。

我也是如此,我不僅心智慢熟,連對外貌體形的掌控也要年過30才逐漸熟練,只是和許涼涼一樣,這樣的美麗,帶著點距離,時間的距離,但對近身在旁的愛人來說,臉上有著無法掩飾的疲憊與風霜。所以我既持續追求經驗性的美麗,但對於稱讚我的人,我冷笑。

「我是那種上妝前後判若兩人的女生,偶爾也會粉望有人看見我素顏憔悴的時候也能真心相待,當然我從不敢嚐試。」

不是搞笑劇的橋段,我真的曾經化妝後嚇到向來習慣我素顏的人,她們不可置信的圍著我打轉,說著差好多,這樣多好看,但我心中只湧起一陣悲涼。AL向來說不在意,但有一天會不會也在意起這週遭的注視呢?

「我從小的自我認同就是這樣,老的殘的弱的被唾棄的被遺忘的,我都明白那是我真正靈魂上的同類。那些不被愛的,鰥寡,孤獨,瘋癲,痴傻,執著,病態,被放逐的,我是他們的一份子。」

「我望著那些菁英或者是環繞在我身邊自以為是菁英的人,我總感到茫然無依,我看著他們握著手中的資源緊緊地繼續逆流而上,不管戴著人道或是理想的面具,說著左派或右派的人生,說著找不到真愛所以四處睡覺,或是另外的,誠實地努力獲得中產或小資應有的條件,大家向上奮戰 ,累積著要往頂端靠攏的配備。」

所以我總是心不在焉,總是身處邊陲,我的緊張害怕來自於,我擔心被人一眼看穿,我不屬於這裡,而且演技拙劣。

「我從小就辨識的出來,人在嫌惡時,用禮貌去掩飾階級帶來的嫌惡。」

我從小就辨識的出來,人對己嫌惡時,禮貌也看的出來勉強。

「我從小就不懂得界限是什麼,我的教養缺乏這一塊,缺代權威人物的引領來告訴我什麼是人與人間的界限,什麼樣的應對是正常的,什麼樣的線不應該讓人跨進來也不應該跨過去。」

我有一次曾被教導過,當我積累了多年對自己,對旁人,對永遠進退失據的關係界限的憤怒與挫折時,我不知為何的開始在週記上拼命寫拼命寫,寫了滿滿一頁的蠅頭小字,既希望導師看又不希望他看,結果是,他看了,給了我五個字,勿交淺言深。為了這五個字,我既感激他又恨他。


我猜想李維菁著迷於人的年紀差異,所以在許涼涼之後,她安排了關係翻轉的故事,「普通的生活」裡的我是年輕女生,而令她痛哭癱軟的是近老年的中年男子。但比起年紀,我更有興趣的是探求人在外貌上的差異。我是膚淺的,會為了美麗驚嘆,嫉妒,自形慚穢;而對於醜的廢的殘疾的,我又超乎所以能的感同身受,熱切而渴望弭平這鴻溝,想像著如果在某個時空,美與醜,俱歸塵士,灰燼裡重生。

除了年齡,塑造自我的,還有身材樣貌,這些都是讓我們建構自我概念,不可拋棄的天生牌面,雖然現在有逆齡美女,人工帥哥,但這些其實都是承認差距,承認我們與他人不對等的關係態勢,然後就生了慾望,慾望著改變,慾望著關係重建。

「沒有自我概念的生物,他與世界的關係是混沌,是一個未加區分的整體。意識到自我,就意識到分離,便也意識到中介。語言是中介,性是中介。」

「想要的扣除需要的就是慾望,慾望是那些多出來的東西,慾望是剩餘,最終它構成了犧牲。」

「…可以被犧牲的部份,卻也是我們面對面,找尋認同的一部份。如同我叨叨絮絮的與你的語言,都是試圖找尋自我與他者以及這世界的關係的一種中介。」

我感受到的分離如此強大,所以我才這麼依賴語言,依賴文字,耽溺於想像與祈禱,這些是我的武器。

「對我來說,感受說出口,化成語言,就確認了,反覆地說,就會反覆加強那原先的東西。什麼感受,一旦說出口,就會變成真實…對我來說,真實就太過真實。」

所以我向來不輕易說分開,我也無法輕易開口向它人訴說生活或情感上的難題與困境,說了,就像是塑形了,定案了,成為一件無法抹滅的事實,再過一秒,就成了過去的歷史,歷史無法被改變,再令人心痛與不能接受,也只能掩卷嘆息,而我向來無法面對這種錯過,我不要往事如煙似夢,我只要現在。

「我總不免絕望的提醒我自己,言語之失效與虛浮。愛情的言語真的可以證明愛情嗎?語言真能指涉人的情意感受嗎?」

所以可以原諒我嗎?可以放過我自己嗎?我的情緒反覆與陰騭失常,都只是無法從僅有的唇舌之間得到安慰,沒有撫摸沒有慰籍也沒有語言,我困坐愁城。

「一個小空間裡頭擠兩個人,情緒及肢體上一個人就是會卡到另一個人,手肘撞到對方,東西被對方扔掉弄亂…這種近距離的,肉碰肉的,近乎勒索式的,轟炸狀的干擾,你厭之棄之,憎之悔之。…你覺得你恨死她了,一出了什麼事情,你本能還是出手去救她。肝膽相照是最後的那個結論,從來就不是過程。」

「愛不愛呢,哽咽了也哀怨了,還是愛…終於知道什麼是命定的感覺。」

我渴望命定,或許是徒勞無功,或許是白費氣力,但真實的紮進肉裡,滲進血裡,這也是一種關係。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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